蓿生南野

看我做什么呢?这里只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野,一座杂草丛生的花园

【酒茨】疗伤

* 现pa,有少量不适描写,请谨慎阅读

* 愿大家一切安好


01

   一开始给他的说法是什么来着?

   酒吞抓了抓头发,把旅行袋往门口一放。

   哦,“照顾”。

   他再次确认了门牌号,按上猫眼下的门铃——没有动静。


   [他家门铃被他弄坏了,你直接敲门就行]


   消息可真及时,长了眼似的。

   酒吞又等了半分钟,听到了门内窸窸窣窣解开防盗链的声音,门打开了一条缝,他看到了一双眼睛。

   一双……鸽子一样的眼睛。

   酒吞在心底评价。

   那双眼睛惊慌地眨了眨,转眼间随着主人消失在门后。

   不错,好歹给他留了门。酒吞推开门把行李拎进去。


   [不错啊哥们!你是第一个给进门的,你真棒!!]


   闭嘴吧。

   酒吞把手机塞回口袋,倚在门框上敲门。

   “吃饭。”

   房间里安静地仿佛空无一人。

   酒吞又敲:“吃饭了。”

   等了约三分钟,就在酒吞准备敲第三次门的时候,里面传出回应:“放门口。”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知道酒吞还在门口。

   “我答应了人,得看着你吃完。”瞅瞅,搁三年前“吞哥”哪能有这个耐心。

   又僵持了十分钟,房门打开一半,头发乱糟糟的青年盯着地上的托盘——比他想象的大,他把门打开了些,将托盘拿了进去。

   酒吞一只手撑住合上的门,说:“我得看着你吃完。”

   青年终于抬起眼看他,对视了不到一秒,又低下头:“我会吃完的。”

   “倒窗外是个很不道德的行为。”

   哦,这又怎样呢?酒吞在他脸上看到了这个回答。

   他盯着那双嶙峋的手腕,退了一步:“你可以在床上吃。”

   这个瘦得见骨的人终于点了头。

   青年的房间干净整洁,所有的摆件——时钟,凳子、窗帘都是暖色,桌上摆了一只可爱的毛绒小狗,酒吞看到床头墙上有一个雪白的方形,没有钉子,四个角是扯掉的、发黄的胶布,是一张海报。酒吞收回了眼。

   青年飞快的爬回了床,用毯子裹住头。

   他吃东西很安静,安静又迅速,酒吞坐了没多久,盘子连碗筷便一齐推到床边,大约少了最上边浅浅一层的饭菜。

   青年从毯子下露出一双疑惑的眼睛,问他怎么还不走。

   酒吞对友人说的“厌食”有了初步的认知。

   “明天我会看着你吃掉三分之一的饭菜。”

   那双鸽子眼露出了抗拒。

   耐心,细心,温馨一点。友人反复强调。

   关我屁事,本大爷又不是心理医生。酒吞拿走了餐盘。

   饭喂到第三天的时候,酒吞觉得时机差不多了,起码这个人不再蒙着被子吃他做的饭,解决掉的饭菜量也到达了二分之一,于是在收拾碗筷、青年躺下之前,酒吞抢占时机:“我叫酒吞。”

   趴下的毯子停在了半空中,良久,才发出声音: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这个回答并不意外,酒吞对自己的名气挺有认知,他拿出了天荒地老的架势坐着,等青年的名字。

   “……茨木。”

   有耐心的人总是技高一筹。


   茨木的家不大,一间卧室一间书房,书房让友人扫开桌椅强行塞下一张行军床,小得令人难受。酒吞受不了书房逼仄的空间,他解开衬衫一粒扣子,在客厅吐了口气。

   他原以为茨木经济拮据,却在电视机柜下面找出一套专业级的音响设备。

   Cool~酒吞吹了声口哨,兴致冲冲地把线路接好,又在柜子角落掏出一把碟。

   他顿了顿,收了笑,抽出一张,用袖子擦去表面厚厚一层灰。

   黑底色上有狂傲不羁的红字,一看就明了里面的音乐类型。酒吞翻过去,折光的背面画着一圈圈年轮,彰显出日积月累的播放痕迹。

   酒吞放进播放器里,三秒后,激烈的鼓点震撼了整间屋子,贝斯拉长的间隙,他听见卧室有另一个慌乱而不成型的节奏加入。

   茨木拉开了门:“关掉!”

   他尖叫。

   “关掉!!!”

   酒吞看向他:“你怎么了?”声音和音响里主唱的声音融合在一起,仿佛他的声音也从监听音箱中发出来。

   茨木眼底通红,满布血丝,怔怔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酒吞,突然跪在地上叫得撕心裂肺。

   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
   酒吞吓了一跳,赶紧拔了电源线,跑过去扶住他。

   “你怎么了?哪里不舒服?”

   茨木往地上倒,根本起不来,他的声音从缝隙中传出来,从咯咯作响的骨头中透出来:“痛……”

   “哪里痛?”酒吞也跪着,冲他使劲喊:“哪里觉得痛?”

   茨木的牙齿打颤,酒吞艰难地分辨出他的破碎的话:

   “手上……身上……还有……喉咙……”

   “咳咳咳——”

   他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。



02

   [茨木到底怎么回事?]

   [不错不错!都知道人家名字了,不愧是年年破记录的男人!]

   [少给本大爷插科打诨!我问你,他为什么对摇滚那么敏感?]

   [你……怎么知道的?]

   [我放了他家的碟。]

   [你干嘛乱动他东西!早跟你说了不要刺激他!千万不要刺激他!]

   [本大爷怎么知道……啧,我错了。]

   [……唉,也难得看你道次歉,都看到了?]

   [看到了。]

   [那他现在怎么样了?]


   酒吞看了看床上的背影,回——


   [累了,睡了,不太安稳。]


   茨木浑身颤了颤,缩成一团。


   [那你再守一会,可能会醒。]

   [听起来怎么像PTSD(创伤后应激障碍)?]

   [我们也觉得像。]

   [他经历过什么?]

   [没经历过什么。]

   [呵,哭着喊着求本大爷来照顾人连这点事都要藏着掖着?保密工作做得好啊荒川!]


   许是打字声音太大,茨木缓缓睁开眼。

   酒吞探身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茨木一把抓住酒吞的胳膊,死死地盯着他,嘴巴打着颤,似乎迫切地想要说什么。

   酒吞由他抓得生疼,脸色分毫未变:“怎么了?”他的声音轻柔温和。

   茨木什么也没说,似乎只用眼睛就已经确认了什么东西,他缓缓松开手,躺回床上,又睡了过去。

   酒吞看着他陷入沉睡,揉揉发痛的手臂,掏出手机,荒川的话发了过来——


   [不是对你保密,他真的什么也没经历,他两年来全部的行踪我们都问了个遍,上学、毕业、工作,按部就班,完全没问题,没有长途旅游,没有情感纠纷,没有人际关系问题,甚至也没相亲的烦恼,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找你,听他家里人说这几年他一直都挺喜欢你的,这才找你试试,你不是最近闲的发慌嘛……]


   闲个屁……


   看起来到的确是挺喜欢他的。

   酒吞翻了翻那一沓灰扑扑的碟,从他在地下乐队自掏腰包只印了100张的EP到出道正式发布的第一张专辑,再到拿奖拿到手软全球热卖的商业作品,还有饱受争议的、三年前他隐退前出的最后一张专辑。酒吞家里有的,茨木基本都买到了,甚至有些专辑还收了几个版本。

   本大爷的歌不都针砭时弊发人深思积极向上?还能听出心理毛病?酒吞活了二十多年,第一次对自己的创作能力产生了不知该开心还是悲哀的怀疑。


   大概是日有所思,夜里酒吞做了一个梦。

   梦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,他试着挣扎,发现椅子也被钉在了地上,他用尽全力却分毫未动。

   头顶唯一的光源昏黄,有人从黑暗中走来,他端着一碗汤,其实酒吞并不知道那白瓷碗里装着什么,但那人看那人走得小心翼翼的样子,他猜是一碗汤。

   “我给你熬了一碗好东西。”那个人走到了酒吞面前。

   灯光太暗,酒吞眯着眼,怎么也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。

   是个男性。他只能靠声音和体型来判断。

   那个男人跪在了他脚边,把碗捧到他面前:“吃了这个,你一定又可以重返巅峰,把世界上所有人踩在脚下!”

   有病么。酒吞冷冷地看着这个样貌不清的人。

   “我把……我把我所有能捉到的动物都放在里面了,他们的嘴巴和喉咙,对,所有的喉咙,我把其他的肉都剃干净了,我为你熬了一碗绝美的汤,我还放了很多药,对喉咙非常好的药!来,吃了它,我喂你——”

   那个人把汤碗送到了酒吞嘴边,他闻到了一股腥臭味和中药味,生理性的厌恶立马从干瘪的胃里涌上来。

   “——哦……我忘了,你的嘴巴还被塞着呢,我太兴奋了,都忘了这个。”

   嘴中的东西被取掉了。

   “你是谁。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。

   男人的呼吸急促了几分,小心又激动地回答:“我……我是你众多爱慕者中微不足道的一个,从很早很早就爱上你了,从你还在地下那个垃圾乐队的时候……他们都配不上你!还有现在外面质疑你的人,他们竟然敢说你江郎才尽!我要,我要杀了他们,杀了他们!”

   男人气得浑身发抖。

   “不过,我知道你现在最需要什么,鬼王大人,喝了这个,你的嗓子就会好,你又会重返世界之巅,站在最大的舞台上睥睨台下的蝼蚁!快喝了它吧!我喂您!喝了它吧!”

   酒吞浑身无力,动弹不得,眼睁睁地看着那碗发臭的汤离他越来越近,汤碗里鸡、鸭、鸽子、狗、猫、老鼠还有各种看不出来的腐烂动物,在发黑的水中翻滚、挣扎,黑洞洞的眼睛齐齐望着他,所有动物朝他大张着嘴,露出空洞的口腔……


   酒吞醒了。

   他把头发抚上去,摸到了一手冷汗。


   “荒川,是我。”

   “……大爷,现在是凌晨三点半,我两点才睡,明早八点上班,您能让我有个好觉吗?”

   “我做梦了。”

   对面呼吸一顿,过了好几秒才小心地问:“你还好吗?”

   酒吞没有回答,他望着窗外,夜空中挂了一颗明亮的孤星,无月,无云。

   过了半晌,他终于开口:“有没有什么与共情相关的心理疾病?”

   对面倒吸一口冷气,胆战心惊地回答:“有……”


   【替代性创伤】

   指在目击大量残忍、破坏性场景之后,损害程度超过其中部分人群的心理和情绪的耐受极限,间接导致的各种心理异常现象。这些异常现象,通常都是出于对生还者及其创伤的同情和共情,而使自己出现严重的身心困扰,甚至精神崩溃。*


   “那他是真的挺喜欢本大爷。”酒吞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。

   荒川看得心惊肉跳:“你……你要不回去吧……我没想到是这种情况,兄弟,真的对不住……”

   酒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:“对不起我什么?我又没事,不是来商量茨木的治疗方案的吗?”

   荒川一梗,叹气:“你说没事我就信你没事,没准也是个机遇。替代性创伤一般是心理咨询师的职业病,我也很少接触茨木这样反应激烈的个案,安定类的药物我先给他开一点,用量写在瓶子上了,他既然是共你的情,或许你能救他……或许他也能救你。”最后一句说得及其小声,酒吞听到了,皱起了眉。

   荒川低声问:“你还写歌吗?”

   酒吞翻了翻袋子里的药,确认都差不多认识,才开口不咸不淡地回他:“写个屁。”他看时间差不多到了饭点,便跟荒川打了个招呼出了咖啡厅。

   荒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又轻声说了一遍:“或许他也能救你。”


* 定义来自百度百科


03

   让茨木吃光一碗饭花了酒吞一周半的时间,但让他吃药却没有想象中困难。


   “从今天开始,你需要吃药,一种每天早上起来吃,一种睡前吃,还有一种我什么时候给你什么时候吃。”

   茨木没有理会那些药,只看着酒吞:“我没病,我不吃。”

   酒吞神色未变:“我有病,我不想吃。”

  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个奇怪逻辑,总之茨木想了想,居然接受了,每天早晚按时按量,乖巧得让人难以置信,令荒川这个正牌心理咨询师啧啧赞叹。


   “你们俩就是什么盖配什么锅!天设一对,地造一双。”

   “滚!”


   他俩的吃饭地点也从茨木的卧室转移至真正用来吃饭的餐桌,可喜可贺,餐桌流下了终于被翻牌子的喜悦泪水。

   “汤洒桌上了,吃完记得擦干净。”

   “哦,好。”


   还有一件令酒吞满意的事,那就是书房里的行军床终于收到了管他哪个角落,茨木的家里终于为他添了一张单人床。

   家具公司搬上门的第一天,茨木躲在卧室门边看了许久。

   “你之前睡的什么?”

   “行军床。”

   大概是酒吞看着他的专属床的目光太愉悦,茨木突然问:“那个睡起来很不舒服吗?”

   不错,进步了,会关心人了。酒吞冲他挑眉:“你要不来试试?”

   茨木缩回脑袋,“嗙”地关上门。


   虽然茨木从酒吞住进来的第一天始,便没有进过书房一步,但酒吞在茨木房间的活动许可范围却越来越大。

   失眠、多梦、易惊醒。

   酒吞从荒川那里听说的时候没有预想到有那么严重,有时还没睡十分钟,茨木便突然惊醒喊疼,挣扎安抚好一会,能安稳睡着的时间还不足一个小时。

   有时候酒吞半夜醒来,悄悄打开茨木的门,发现他拿着手机看什么东西,被子和人一起抖,过两个小时一摸,枕头都湿透了。

   酒吞把人哄睡之后拿起手机,没录入指纹,四位密码,他便猜了他的生日——不是,他想了想,又试了两个日期,最后那个解了锁。

   酒吞打开网页,把有关他的新闻报道页面、收藏和搜索与浏览记录一一清空,把社交软件上的相关关注全部取关,再在屏蔽设置里添了几个关键词。

   放下手机的时候,他想起了茨木手机密码的日期是什么——


   他被警察解救的那天。



   “喂,看什么,吃饭!”第四次发现茨木停下筷子,酒吞不免有些恼火。

   茨木赶紧扒了两大口饭,吃太快的结果便是呛到气管,咳得惊天动地。

   你瞅瞅,这还怎么责备他呢。

   酒吞无奈地给他顺气。

   “对不起……”茨木眼里含着泪花。

   “没事,我也不该凶你。”酒吞安抚地拍拍他。

   “……对不起……”他的声音在颤抖。

   酒吞一惊,抬头一看,这哪是泪花,简直是泪海啊。

   “怎么了?我又没怪你。”

   茨木仰着头,双手捂住眼,哽咽地不停说:

   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酒吞沉默地看着他哭,他有什么对不起的呢?实际施暴者不是他,实际受害者不是他,充其量算得上个间接受害人,他说什么对不起呢?

   酒吞站在他面前,将他按在怀里。茨木的泪水打湿了他的心脏。


   亲密和信任好像总是与时间为伴。

   酒吞卷起袖子准备洗碗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的动静。

   哟,稀客。

   “怎么?你想帮我洗碗?”酒吞跟他打趣。

   茨木才不理他,凑过去看酒吞的手。

   他顺着茨木的目光看到了终点的疤——

   那是一个未知事物留下的一道长长的蜿蜒粗糙的印记,或许是见血太多,或许是伤口太深,总之几年过去了,它仍以一个丑陋的姿态留在了人的手臂上。

   茨木伸出手,还未碰到,却像被烫了一下缩回来。

   “你可以碰。”酒吞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许可证。

   “就像你想知道任何事情,都可以问我,”他看着茨木低顺的眼,“不要去网上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。”

   这下,火大概是烧到了茨木脚上,令他猛地跳开。

   茨木忐忑地与酒吞对视。

   酒吞的目光像是钩子,又像海洋、像天空、像温暖安全的被窝,茨木慢慢挪到酒吞身边。

   他的指尖像是一个孤独的信号塔,找到了联系的方向却始终迟疑。

   茨木摸到了那个凸起的伤疤,从小臂顺着纹路到手腕。

   “疼不疼?”他轻声问。

   酒吞只觉得痒:“不疼,我知道轻重。”

   “它是助我脱困的勋章。”

   酒吞看到茨木眼睛里有东西闪耀了一瞬。

   酒吞冲他笑笑,转身打开热水,伴着热水从水龙头冲击而下,酒吞听到了一声轻哼,他转头,看到茨木蹲在地上,右手紧紧抓住左手臂。

   “怎么了?”酒吞赶紧关了热水,蹲在他面前。

   “……好疼……”茨木把手臂抓出四道血痕。

   酒吞按住他的手,擎住他的下巴,迫使他抬头。

   “不疼了。”酒吞说。

   他目光坚定,神情诚恳:“现在已经不疼了。”

   茨木愣愣地看着他,感受到了酒吞潮湿的手掌心。


   这几天过得极其疲惫,茨木总是时不时抓着手臂喊疼,酒吞极尽耐心一次又一次给人哄好,晚上看着人吃了药闭上眼,终于呼吸平稳,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,躺在床上身心俱疲。

   黑夜中,他听到房门一声轻响,他浑身肌肉下意识绷紧,一个呼吸接近他耳边:

   “你上次说,让我试一下,我现在想试试。”

   酒吞蓦地放松下来,起身看着黑暗里的茨木,脑子这才转清楚他说了多危险的话。

   “你知不知道……”他止住了话,笑着摇头,你说你,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言辞。

   “上来吧。”他说。


   事实证明,单人床要容纳两个成年男性是十分困难的,他俩手挨着手,肩挤着肩,没见多舒服,茨木却一声不吭。

   就在酒吞差不多习惯了这委屈的睡姿,将入睡梦的时候,他感到胳膊上有什么东西,本想随他,可这默许的态度促使那人愈发放肆。

   这样根本睡不着,酒吞无可奈何地抓住茨木不安分的手:“睡觉了。”

   茨木脸涨红,难为情地缩回手,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然而,不碰酒吞,茨木也翻来覆去不肯安宁,酒吞索性不睡了,粗声粗气问他:“你想干什么?是要听睡前故事吗?”

   耳旁呼吸声一窒,就在酒吞真的开始认真搜刮脑子里的鸡汤故事时,茨木的声音便如平地惊雷般响起:


   “他……那个人是不是也这样睡在你旁边?”


   酒吞的大脑“嗡”地拉起惊天动地的警报。

   茨木感受到了酒吞不同寻常的急促呼吸,慌忙道歉:“对不起对不起!我不是故意要看那篇报道的!我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
   “没关系。”酒吞睁眼,所有的地动山摇回归平静。

   在茨木的提心吊胆中,酒吞缓缓开口:“我不太记得当时是什么情况,我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,吸入了过量的乙醚,当时并不是很清醒,只能隐约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,旁边有另一个人,他说的话,做的举动,我都没有感觉。”

   茨木不敢说话,酒吞无话可说,两个人静默了许久。

   最后是酒吞打破的平静,他轻笑了一声,说:“睡吧。”

   窗外的星光闪烁到了酒吞的眼睛,他转过头,看到了茨木一眨不眨的眼睛与痛苦的泪水。

   是谁说人的悲喜并不互通?

   酒吞指腹摩挲过茨木咬出血的嘴唇,手腕一用力,将他拉到自己面前,扣住他的头,用力地吻了下去。

   这个吻来势汹汹,不留情面,毫无道理。

   酒吞尝到了茨木血的味道,他蛮横地撬开了他的牙关,一直探到温热潮湿的内里,他全无章法,胡搅蛮缠,把茨木吻得无法呼吸,冬天是那样冷,那样冷漠,一个人想温暖必须靠夺取另一个人的体温。

   茨木被吻得头脑发胀,他温顺地接受了酒吞的暴行,容纳酒吞的粗鲁,包裹住酒吞与他共享的累累伤痕。


   是谁在疗谁的伤,谁把谁拯救。


   他们的唇分开,好像吻过了一整个冬季。

   他们喘着气,心跳得极快。

   在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对望中,他们又接了一个温柔至极的吻。



04

   “我……我想出门看看。”

   “我陪你去。”


   荒川看到他俩从街的另一头手牵手走来的时候,不经在心底感叹一声,这样的结果似乎情理之外,却又意料之中。

   “他好了?”趁茨木去上洗手间,荒川抓紧问酒吞。

   酒吞温柔地看着茨木的背影,一直到他消失在屏风之后才转过头问:“你刚说什么?”

   荒川一脸受不了的表情。

   “行了,我知道了。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。

   顺了半天气,荒川眼神示意酒吞衣袖下遮住的疤痕:“你伤从上次跟我说之后还疼过吗?”

   酒吞挑眉,大方地卷起袖子给他看,手腕那最狰狞的地方贴了一个粉色的卡通创口贴。

   荒川简直想自戳双眼。

   “我和他说好了,等他找到工作拿到第一个月工资之后,我们去纹个纹身。”他点了点被小黄鸭覆盖的地方。

   荒川看到柜台前茨木拿着菜单在和老板说什么,确定好后指了指他们这桌,见荒川看着他,茨木笑着冲他挥挥手,荒川赶紧也向他摆摆手。

   “那你……”荒川迟疑了一下,压低了声音,“还写歌吗?”

   酒吞到是无所谓:“下下周给你听demo。”

   荒川露出了惊喜的表情。

   茨木一蹦一跳回来的时候看到了酒吞露天的手腕,他扬起一个了然的笑。

   临走前,茨木真诚地向荒川表达了感谢,又不好意思地开口:“还有个不情之请……”

   “啥?”

   “我家书房那个单人床……挚友说是从你们咨询室搬过去的,现在不需要了,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给你送回去……”茨木说着说着躲在了酒吞身后。

   牙疼,荒川根本不想看见茨木红透的脸,赶紧比了个停:“今天!我今天就叫人来拿!你们回去整理一下,麻溜的,快去!”


   在外面走一遭,回到家中,好像家也变得新鲜。

   地板不是惨白的,是斑驳的米黄色,吊灯不是漆黑的,是深沉的藏青色,房间不是潮湿的,拉开窗帘,窗外的夕阳可以照进来。

   茨木闭上眼,感受到太阳的余温。

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转头,面向靠在门框上的酒吞,阳光并不强烈,酒吞可以看清他的眉眼,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型,耳里也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:


   “过去了,一切都过去了。”


   酒吞迎着他的目光走来,身上满是夕阳的金辉,他握住茨木的手,伤痕贴着伤痕:“全都过去了,时间治愈所有的伤痕。”

   不只时间,还有你。茨木眨眨眼。

   对,还有你。酒吞点点头。


   夜晚,酒吞做了一个梦。

   他用椅背上的钉子在手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,鲜血汩汩流下,在地上淌出血泊,有一个人浴血而出,割开了束缚他手足的绳索,他浑身赤裸,洁白无暇,鸽子般干净的眼眸倒映阳光,将昏暗的房间照亮。

   黑暗无处躲藏。



END


   黑暗战胜不了光,事情总会向平稳之处发展。

   我与你同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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